然而一旦翻下高墙,便是岔路无数,每一条路又通往无数个方向,兜兜转转,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出口在哪。若对方极熟悉这里的地形,凭着遮挡极多的地势,必然是一个转身便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人影总是在赵云澜马上就要失去方向的时候虚晃一枪,留下似是非是却唯一的路,好像故意要引他独自前往似的。
飞檐走壁,枪下意识地被赵云澜紧握在手,却顾及若发出声响惹人注目必然不利,只得一边跑一边咬着牙收了起来。他从来没有畏惧过前方龙潭虎穴,这不是上路前向未知迈出第一步时需要考虑的事情。
对谜底,对不可知的人、事、物有好奇心,对故事来说是好事,因为它们得以重见天日,可以沉冤昭雪,大白于天下,但对执行这一切的人来讲就不一定了。追寻真相是残酷的,也是孤独的。为了给别人公道而奔波,可若自己不幸出事,谁来还你公道。
路行渐宽。
跨门而入,是敞亮而开放的偌大花园。假山石此起彼伏穿插在水塘间,与玉白色的拱柱交相呼应。唯有一个乍看奇怪,再看突兀的人停留在花草跟前,神色不慌不忙,正等着别人过去寻他。
匆匆一瞥,仓促一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所有人都在找他,倒叫自己先撞见了。
“继续跑啊,我们还没决出百米冲刺冠军呢,你这停下,算是自动退出了,还是主动认输啊?上次就没赛出个结果来,这次你又让我,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赵云澜心里到底还是压着火,“这里那些机关,跟你有没有关系?你不好好在江殿下身边做你的侍卫长,来这儿做什么?”
隔着数米的距离,魏清一身素淡的青灰衣裳,站在水塘的围栏边,并不避讳与人正面交涉,“之前在大荒山相遇的时候是在下唐突,把阁下牵扯进来,想来想去,总是于心不安。远来是客,如果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
“照顾?你总是铁面无私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累不累啊?”赵云澜打断魏清的话,一时想到上次在房间错怪他,唐突的明明是自己,不由心底生出几分尴尬,“……你费这么大劲把我引到这儿来,不会就是为了找个好看的地方道歉吧?再说,你也没对我做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儿啊,就算有,恐怕以我这气性现在还能跟你好好说话,八成是早就忘了。好歹你也是五弦城的大统领,不用把自己姿态放这么低吧?”
大概是从来没有人这么直白地跟魏清讲过,他认真的样子实在是非常的上纲上线,像是把一切理性因素结合起来的产物,恪守臣子之道,谦卑极致,该说的会讲,不该说的绝不逾越半分。统领做的这般恭顺,怕是很难与民交心吧。
魏清的语气极为诚恳,“在下……一贯如此。久闻阁下在人类界域的事迹,特调处能理诸多疑难杂案,守世间太平。特将阁下从聚香楼带至此处,也只是……有私事相求。问渊阁藏天下奇闻,收录各类名册,典籍,还有诸多命簿记录在案,可是在下能识有限,开不了石门,走不过幻境,疑不能答,问不可解,而这对于阁下来说是举手之劳,不知阁下愿不愿意……”
赵云澜闻言,眯了眯眼睛,“聚香楼的密道,连你都知道?这我倒是没想到,我说怎么这么巧,瞎猫碰死耗子一出来便是问渊阁的地界儿,原来是你请我们过来的。不过让我更好奇的是,在你们这五弦城一南一北的问渊阁和苍穹殿,两处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在这种地方都能来去自如,却又好像无论在哪儿都给我一种‘身在异乡’的感觉。而且,我看你对问渊阁的规矩挺了解的嘛,这已经不属于大统领应知应会的范畴了吧?既然要问,怎么不去找你家殿下,反倒来求我这个外人?”
魏清似是对赵云澜的颇多疑问并不意外,只是很有礼貌地就着最后一个问题答道,“殿下于我有知遇之恩,又收留栽培我,实在是没有道理再去开这个口让他劳神……虽然与阁下只有几面之缘,但觉十分亲切,这才下决心做这个请求。”
赵云澜乐了,怎么自来熟的性格竟到处给自己找事儿了。不过,看魏清这样子,恐怕这问题已经压了他太久了,连入问渊阁都走不了普通流程,想来必然也算是件大事了。大事好啊,大事……有趣……?
“来来来,我这好奇心被你召唤了,问渊阁的事儿,我不和你掰扯,反正那些个破机关解起来只是时间问题,”赵云澜越来越觉得这个青灰色的统领小哥性情乖张,反而有点意思,“我就是特想知道,你家殿下心心念念要我翻案,可查来查去我发现他好像自己对此比我还门清儿,现在你又跳出来让我帮忙,你俩是不是串通好逗我玩,鼓励我失业再就业呢?”
魏清皱了皱眉,那褶皱的眉间纹又加深了一重,面色实在谈不上讨喜,似乎是心里做了什么决定,三两步上前,边走边自顾自地宽上衣衣带。
赵云澜眼皮一跳,“哎哎,你干嘛?别过来啊,怕了你了,嫌上次整的误会还不够大是吧?”
第30章 (三十)自投罗网
◎赵云澜搁边上撞了撞沈巍的肩膀,“那他总不能……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子吧?”◎
赵云澜实在是怕重蹈覆辙,十分机灵地就地做庇护,有什么拿什么挡,惊慌失措地连忙闪出去好几步,“魏统领,你站那就行,咱有话好好说!内什么,你口述就行了,我这不一直认真听着呢吗,再说,动手也不是这么个动手法儿啊你说是吧。”
魏清一见他这样,果然听话地定在原地,一步都不带多迈,心里犹豫着,但还是没停下手里动作,自己将领子扯松了一些,半侧着身,“阁下误会了,但若阁下不看,如何能帮我?”
赵云澜寻思着,这孩子怎么竟整这些个幺蛾子。得是得什么绝症,病入膏肓了?还是异于常人长了两个心脏什么的?然而总归是考虑到魏清老实人的属性,护在双眼前的胳膊这才一点点放下。视线抵达的一刹那,整个人都震惊了,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在魏清的胸骨上,魂锁环生,隐约可见锁的腹背轮廓,强行被逼显形后,大刺刺地藏于皮肤之下,激得血液流动有些加快,像一脉暗河,在他的体内循环流淌。
“哇靠……这怎么可能?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喜欢收集亮晶晶玩意儿的小毛球,”赵云澜上前,浑身的神经都麻木了般,“你身上怎么会有……镇魂锁?难道你入过镇魂令?问题镇魂令上面有几个人我清清楚楚,没有你的名字!除非你是上古时期的人……因为锁的缘故,不能被召唤和差遣?可是你……我认识你吗?不是,你认识我吗?”
魏清一阵苦笑,打开了话匣子,“真希望我能答复阁下,可惜我不能。除了问渊阁的这片土地,我想不到别的地方可以为我解惑了。身上这东西,我一直也不认得,带着就带着了,倒也无妨。反正,不管这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意义的。我只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这一辈子浑浑噩噩,最大的愿望,是做个普通人。会哭,会笑,会思考,会回忆。过去和未来紧紧相依,有方向地走在一条名为“现在”的路上,不离不弃。
“……其实,就算问到了又如何呢。我要去相信别人给我提前写好的命簿吗?寥寥几笔,或者寥寥数语,而已,那不过是故事的开场,是铺垫,是最没存在感的东西,人手一份,却只有我没有。自然,拥有的人不会珍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得不到的东西上。越没有,越想要,越求而不得,越刻骨铭心。”
“……可能是因为我记性太差,心魔太深吧。这样固执得想给自己的从前安上一个归宿,也是不够坚定的表现。别人看我威风气概,我笑自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殿下也希望我不要画地成牢,徒增烦恼。可殿下思虑的事,并不比我少,殿下劝我的话,也劝不了他自己。”
赵云澜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见魏清发中的些许银丝与墨黑相间,配上一身青灰色的衣衫,像是经久荒无人烟的村落中,石井旁的一块长满苔藓的顽石,活生生的,却由于不得已的原因,好像瞧上去已经没有灵气儿了,只觉内心酸涩,颇不是滋味,只觉眼前这一切都像是一团浆糊,越想拨开看清楚,越是更加糊涂。
“……真奇怪,我从来都不曾跟旁人说过这许多话,但不知为何跟阁下讲后,我忽然安心了不少。或许,是投缘吧。之前冒昧拿走的东西,现在在下特此归还,期望阁下不怪罪才好。”
说着,魏清从袖间小心翼翼地取出在自己这里寄存了许久的挂坠,竟比从前更加流光溢彩,波纹分明,叫人一见便挪不开视线。
“我这个镇魂令主,居然当得这么失职,连天底下有你这一号人都不了解……若你的名字当真在镇魂令上,我必还你一个解释。待解开锁的封印,自然也就能知晓了,”赵云澜十分惭愧地伸手去接,毫无防备便系在自己颈间,“但这锁怎么开,我还得再……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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