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进屋，赵云澜只觉得自己浑身有些乏力。没什么其他多余或者异于往常的感觉，但就是很奇怪的一种存在，具体怎么了，也说不上来。
“老楚，外围保障。林静，环境勘探。我和死猫上楼看看，都注意着点，上了岁数的地方难免没那么太平。待会我要知道消防通道的起始路线和它们的通向方位，还有所有可能的起火点位置以及合理原因推测。”
赵云澜布置完，便顺着木质扶梯，伴随着挤压地板空气的咯吱声，小心翼翼往楼上走去。自从他接任特调处处长以来，从来都是哪儿出事立马就往哪儿跑，这检查现场的工作，还真没隔着十数百年再来看的道理。然而如果不来，他心里总是有种预感，会错过什么东西。
二层比楼下多了些凌乱摆放的桌椅，和一些未经处理便堆积在一旁的杂物。地板上清尸拖拽的踪影已经被岁月覆盖得不再明显，但耐心去看仍能发现不少细节。
而再往上折返的楼梯……已然烧断，留下一个漆黑而狭窄的洞，透过缝隙，一言不发。
赵云澜踩着台子，一个跃跳，便扒在了断口处，大庆连忙抬了他一把，这才堪堪使上劲，翻身上了去。
大火留下的痕迹依旧十分明显，断裂倒塌的木柱大刺刺地横在厅室正中，空气里满是久未散去的烟尘，随着浮土而纷飞起落。房梁上被炙烤过的木料呈现出不规则鹅卵石堆的纹路，像镀上了一层古铜色的龟裂滩涂，仿佛下一秒钟，哪块被刺激着了的部分便会滴下碳油来。
听说绝大部分人都是因为通道被阻，跳楼的慌不择路，被困的无处求助，就这样在弥天大火中绝望地呼喊，在高浓度的二氧化碳下，悲惨地死去。
就算死的多是前来包场聚餐的人贩子团伙，总还是会有无辜的人被牵连。坏人这个词并没有完美的定义，人可以做错事，但只要真心悔改，未尝不能被社会原谅。只是，一场大火让道德评判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都是生命，本该平等。如果可以，愿渡众生。
大庆见赵云澜面上沉重，便有心讲起八卦，“听店家说，内小猫头鹰啊个头不大，胆子倒不小，从孩子们被关的地方独自脱身出来，本来一个人跑掉也就罢了，非要趁着那帮人在这儿花天酒地，要来拿关押门房的钥匙，结果被几人逮个正着，当场差点被打死，要不是……”
“要不是那位小公子在，恐怕，我们也见不到现在的江殿下。”赵云澜面无表情地接话，仿佛将那个叫阿清的人所做，在心里推算演绎，尽收眼底。
“……对！可以这么说，”大庆砸了咂嘴，“不过说来奇怪，众所周知，老族长这位小公子自小不习武功，向来只对制弓那一套感兴趣。虽少年气概，路见不平，可就算出手相助，公开场合又不可能大打出手的前提下，对方人多势众，他是怎么带着人成功跑掉的？而且……不至于打翻烛台点了几坛酒，就能烧了整栋楼吧？难不成洒的是汽油啊。”
赵云澜回神，“你忘了，沈教授不是告诉过你，他是被人算计的吗？既然被算计，我们缺的是证据。不是有个侦探说过什么，‘每次接触都会留下痕迹’的吗？不然要咱们干嘛使的。”
“你是傻的吗？”大庆看着他，“看现在这个烧毁情况，明显最初的起火点在三层，但是二层的楼梯却断了，你见过什么火是越来越往下烧的？这还不够说明问题？”
“不能意气用事，得沉得住气，”赵云澜摸了摸猫脑袋，“多向沈教授学学吧。”
大庆敢怒不敢言，看给赵云澜出息的，张口闭口沈教授叫的那么顺嘴，是不是等将来回去之后，自己的正宫地位就不保了？
“各位！我有新的发现了，哪位下来听一听啊？”二人听见了林静在楼下的召唤。
“你的发现比我的预想速度要慢了一点。”赵云澜边下楼梯边说。
又开始吹牛。几人心里的弹幕全部都是啧啧啧飘过。
“老大，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这楼的附近内外都做了测试，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林静卖关子的话说完，感受到大家的冷漠脸，意识到再不继续说可能会挨揍，“好吧好吧，我提前公布答案……这个地方啊，动用过较大规模的黑能量啊……”
大庆：“开什么玩笑？亚兽地界，封禁区？黑能量探测仪是不是被你四处磕磕碰碰搞坏掉了？”
林静：“哪儿那么容易坏掉，副处，你也太不相信我了吧！不信你去别处测测，看看它到底亮不亮灯？”
赵云澜：“样本留好。老楚，你有什么感觉？”
楚恕之：“如他所说。这火不光是明火，还有业火。人不死，都不行。”
大庆：“这……会是什么人做的？地星？可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林静：“想进来总会有办法的啊，咱们不也进来了嘛。只不过费了不少劲就是了。”
赵云澜：“看来这江殿下的治下，并没有他理想中的那么安全啊。早知道就把沈教授拉过来喽，他对这些肯定很熟悉。”
大庆：“我看你确实被沈教授下了药吧，他告诉我们那么多无人知晓的细节，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怀疑，这件事跟他有哪怕几块钱的关系吗？”
赵云澜耸了耸肩，“没有最好，有，也没关系。”
第27章 （二十七）隐形的鬼火
◎这聚香楼的地上三层，只是个幌子罢了。重要的……其实在地底下。◎
赵云澜摆着一张臭脸，翻了翻仍然显示发送失败的短信箱，盯着手机屏幕上祝红给他挂断了的视频通话，寻思怎么想看一眼沈巍那么难，暗自思量以后有很大必要给这位“老古董”科普手机的使用，不然人家一旦离开眼前就跟人间蒸发一样无处寻觅踪迹，滋味不好受的很。
大庆站在台子上，眼神早已偷偷瞄了过来，“相思成疾啦？哎哎哎………放手放手！”
赵云澜掐着猫脖子上柔软的颈间肉，吓得大庆浑身一个激灵，毛都支棱了起来。
“我才……我那是考虑到他俩合作没什么经验，领导例行慰问一下，有什么问题？”
大庆迫于生存不易的压力，凑合同意了这个人的歪门邪说。
“你那还有没有多余的手机，给沈教授一个呗？人家好歹还是咱们的顾问，”赵云澜装腔作势地给大庆顺了顺毛，“实在不行，让处里给批一个，不然影响工作进度……”
没等话说完，好巧不巧，赵云澜的手机这时候震动了起来，他捋毛的手瞬间急刹车地卡在当间，立马闭了嘴，以差点把电话扔出去的姿势飞速地接了起来，一声十分讨喜的腔调就“喂”了出去，完全不顾大庆的心理阴影面积。
“噢小郭啊。没事，直说就行。”赵云澜的兴致明显淡了下去，但语气仍听不出起伏来。他比谁都明白，什么时候该认真，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郭长城在电话里汇报道，“这栋酒楼是早年间前来通商的一个商贾购置的，他和妻子起初凭着夫妻店的小本经营吸引了不少邻里乡亲的光顾，生意红火，远近驰名，有口皆碑。再到后来，店铺扩建得越来越大，却惹来了大祸……银子一天天哗啦啦如流水地入账，不可避免地被很多双眼睛盯上，被权贵强行吞并成了私有财产，容不得辩白就一朝易主。原先的店主也下落不明，引得不知情的坊间无数声叹息……”
“不过谁也没想到，不仅如此，聚香楼还因为它优越的地理位置和人员嘈杂出入自由的特点，被一群不法分子挪用成人口交易窝点。这群人和权贵达成利益往来，所有被四处搜罗而拐来的孩子都被关押在附近的地下酒窖中，如果有买家上门，便直接在酒楼包房中验看，交易完成就领走，可以说已经形成了一条灰色生意链……”
如此看来，如果不是那场大火把上位者的目光吸引过来，越级办案，几经查证才得出真正的结论，这场无处言说的冤屈永远也不得昭雪，那些被抛弃或被抢夺而失去亲人的孩子们，或许永远都不能重获自由，还会有更多的家庭会因此而心碎崩溃。
所以聚香楼在被抢夺之后，它本身就是一件人人皆得见的赃物，华丽丽地隐匿在光天化日之下，露出小丑在终章谢幕前尚未变脸的诡异微笑。
然而，被莫名其妙动了蛋糕的财主们虽然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处罚，却不肯就此善罢甘休，这么大一颗摇钱树丢了，总要拉个垫背的来背上黑锅。于是，哪怕冒着再降罪的风险，他们也要将过错都归到与人贩争执之下一把火烧了酒楼的江深二人身上，合力上奏，要求惩治。
十数条人命，要向他们讨个说法。哪怕，他们没有错。一个勇气可嘉，为了同伴而只身犯险，一个见义勇为，为世间不平之事出头。
鉴于江深还是个年幼的孩子，又是受害者之一。被罚的担子，自然也就顺势落到了那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小公子身上。然而不巧，这小公子是老族长的儿子，虽然有传言说他是义子并非亲生，但总归关系摆在那里，这宗事，到底是难以定夺，只能请个德高望重的局外人来忖度，方不失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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