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曾歇息停脚的地方,以往便是沾染一身风尘与鲜血,独自躺在这里,睁眼到天明。
想到这儿,他侧过身看向屋外的皎皎,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明明这间木屋还是那样狭窄而粗略,可此刻看起来竟也处处明亮。
皎皎背对着他,却如同察觉到了他的注视一般,忽然没底气地冒出一句,“余恨哥哥,你怎么不问我......那阵雾是怎么回事?”
柳余恨无须刻意去留意,就能发觉她已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他在心里长叹一声。
三两步间,柳余恨已走到了皎皎身后,目光自上而下落在她乱颤的眼睫上,一字一句说道:“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他不留痕迹地扫过皎皎曾被枯枝戕破的手心,那里光滑细腻,连一丝红痕都没有留下。
可是那又如何呢。
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彧青山无从解释,萧秋雨、陆小凤他们说的话也无从解释,她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更无从解释。
可是那样又如何呢,世间太多事并非非要个答案的,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他所求的不过一个她罢了。
皎皎侧过身,仰起头看他,眼里某种细小的光点在这一刻抵达彼岸。
他却只说:“屋里都收拾好了,皎皎以后想要什么就告诉我。”
皎皎松开手里的一小朵雏菊,小声道:“你都会买给我,我知道。”
这话的语气既认真又带着细微的欢喜,像是认定了一个既定的答案。
柳余恨还未察觉出点什么,就听她又说,“因为你爱我。”
他一愣,心绪复杂道:“是,我爱你。”
她粲然一笑,心里似炸开无数细小的烟花,蓦的深吸一口气,从袖口里变戏法似的扯出一条发带。
她的眼角眉梢都染上笑,轻快地宣布道:“我也爱你。”
她的语气像是对着人欣喜的大声宣告,自己已经读懂了最喜欢的那一行诗!
乍听到这话,柳余恨耳边便响起震耳欲聋的撞钟声,这一下,撞的他人都站不稳当。
他身体重心下意识往后倾,那只独眼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手心那根黑色发带。
上面用银线细绣了缠枝草蔓纹,并不多么打眼,但他的魂就像是被它吸走了一样,无法将视线偏离一分一毫。
他怔怔的问道:“什么?”
他的话里带着僵硬、迟疑、不知所措。
没人知道,他的心已不会转了。
皎皎耐心地重复一遍道:“我爱你啊!”
她的语气透出一股你怎么会还不明白的惊讶。
柳余恨站在原地不敢上前,被烫到似的低下头,试图将自己藏进什么影子里,忍着心悸和浑身发颤的灼意,缓声黯然道:“如果你懂爱,便不会这样说。”
他的话这样苦涩,他的心却不是坠下去的,反而提的很高很高,几乎到了云端。
他又恐惧又期待皎皎的回答,这种感觉将他折磨的几欲想要蜷缩起来。
他真的是个极其矛盾的人,求着被爱的人是他,不愿相信的也是他。
皎皎有点生气,她纠正道:“我就是爱你。三娘说,爱是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看见什么好的便都想买给你。”
“我还以为我不懂爱,可是在她说之前,我就已经想给你买了。而且我想了想,确实是这样,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的。”
柳余恨抬起那只漆黑的独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响。
脑海里有声音对他说,不该是这样的、不可能是这样的。
可是心脏已经柔软的让他愿意溺死在在这温暖的河床里。
他不说话,皎皎便已经欢愉地小跑过来,就要为他系上发带。
而他像是一个没有思维的木偶一般,嘴唇微微翕动,自己也不知在说什么,只道:“今天已经晚了,躺下便散了,不必系......”
皎皎不满道:“余恨哥哥,明天我可以重新给你系呀。”
她拢起柳余恨微凉的墨发,将那根发带小心细致地系上去。垂腰的墨发被扎成马尾束在身后,银丝暗纹穿绕其中。
他的身形颀长而挺拔,扎起马尾便有种凌厉飞扬的意气。
皎皎从后面抱住他的脖颈,欣喜而满足道:“真好看!”
若是旁人对柳余恨说这句话,其中必定是带有讽刺、践踏的意味。
而柳余恨也绝对会毫不迟疑地动手杀了他。
可偏偏是皎皎,偏偏她的话里,有世间一切的美好与烂漫。
他转过身,身体无力地抖动,颤动的眸光落在她身上,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逐她额间轻轻飘扬的发。
这一瞬间,柳余恨不可自抑地想抬起手摸摸她柔软的发。
触感会不会像是轻绒的雪?
可惜他已经没有手了,他黯然想到。
他无法不去介怀自己是一个面目全非、手足不全之人。
“不好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细若蚊蝇,像是从什么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皎皎却突然关切的、认真的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余恨哥哥,其实你是不是根本不懂爱?”
不然怎么还不懂,爱一个人怎么会介意他的相貌呢?
柳余恨怎么会不懂爱,他不懂的只是被爱。
他哑然,声音沙哑地试图解释道:“那个柳三娘,只是想赚钱才这样说的。”
“可是我觉得她说的很对。我最害怕别人想要我身上的东西,可是如果是你,我愿意的。余恨哥哥,你愿意吗?或者你教教我,你觉得什么是爱,我听一听对不对。”
小蝴蝶精也是很讲道理的,她确实不懂情爱,可她也是会明辨是非的!
柳余恨艰涩道:“我当然愿意,即使你让我为你去死,我也绝无怨言。”
“我只怕给你的太少。”
剩下的一个问题,他却回答不上来。
第28章 就明天 皎皎,嫁给我吧
他心里想的是, 爱是不清醒、不理智,是无法克制的占有欲。爱是怯懦、是自卑,是无法宣之于口。
可他难道要这样教她?
于是,他只能讷讷地回答:“爱是你名字的下半句。”
皎皎不解地眨着眼睛看他。
他沉默良久才拗口地说道:“爱是想与一人朝朝暮暮, 相伴余生。不能是别人……只能是那一个人。”
皎皎点点头, 似乎在用心咀嚼这句话有没有道理、可不可信。
而后她小心抬起眼, 问道:“那我想每天都给你系发带, 算不算?我只想给你系的。”
他的眼眶顷刻通红,声音颤的几不成声。
“……算。”
泪意上涌太快的时候, 眼睛浮起的第一个感觉竟然是痛,像是有什么钉子完整地插入他这唯一剩下的一只眼睛。
可是他仍然站在原地, 苍白地、执拗地说道:“爱不止是这样。爱怎么能用语言完整的描述.......只有心知道。”
皎皎迟疑着垂眸思量,只有心知道?
是了,她的蝶心那么珍贵, 应当是有灵的。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牵起柳余恨的手。
诚然, 他已经没有手了。
她轻轻掀起他黑色的衣袖。
与苍白肌肤接壤的铁环暴露在空气里的瞬间,柳余恨的耳边便响起滋滋的声音,似是有什么残破的东西在此刻被下进了油锅烹煮。
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像是被泼上了能让之迅速溃烂的毒液,让他疼的钻心。
这近乎是扯下了他在她面前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把所有的丑陋、不堪、残缺都摆在她面前。
看看,柳余恨就是这样一个不人不鬼的残废。
他下意识痛苦地想要挣扎、闪躲、逃脱。
皎皎却不容许他退却。
她紧紧地握住那一段布满伤痕的手腕,轻柔却坚定地,将之放在自己心口。
“那你问一问它。”
伤疤纵横的苍白腕部紧贴着胸腔,心跳声冲破血肉,里面似囚了一群受了惊、想要破窗而出的蝴蝶。
柳余恨腕上横亘的青筋鼓胀起来,鼓胀的几乎要炸裂开。
世界万籁俱寂,只剩下这一串近乎溢出胸膛的心跳声。
他的耳鼓都不可控制地跟着它共鸣, 恍惚间,他听到她步步紧逼地问道,“你听到答案了吗?”
这一刻,他竟然产生一种被她围困其中的感觉,而包围他的,居然是爱……
有点荒唐。
荒唐地让他喉咙哽咽。
这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人只能教会另一个人怎么爱人,但始终无法教会一个人爱上一个具象化的、具体的人。
她的心已经告诉他答案。
从一开始……他就不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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