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目赤红,李符的这两句话已经叫他全身颤抖。
“她被双栖河的水鬼的拉下去了,你救救她……你救救她啊。”他颤颤巍巍的说完,滚烫的眼泪流了一路都没流完。
追命如遭电击,紧绷着的那条弦彻底断了。
桑菀和李符深夜去了双栖河,可是李符竟就这样把她一个人扔那儿了。
从不会怨别人的追命此刻却目眦欲裂,狠狠地把李符甩在一边。
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空气稀薄的让他几乎喘不上气,他只庆幸自己学的是腿法,轻功用到极致却还是恨不够快。
他把呼啸的风都扔在身后,从没觉得这段路竟然这么远,远的像是一辈子都到不了,耳边尽是混乱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
不知多久,他终于在混乱与惊慌中,听到腰间铃铛突兀的响了,叮当一声,清脆悦耳的震颤着。
于是他也颤抖起来,在不绝如缕的响铃声的指引下,他看到了漆黑一片的湖面和泛着潮的湖水。
他离近了,那响铃声正激荡着、尖叫着催促他离开!
那是警钟声。
但是追命却没有一丝犹豫,纵身跳进诡谲的河里,若真有水鬼,也让他替她去死吧!
他猛地栽进水里,冰冷的湖水漫过他的全身,这湖水阴冷的让人打从心里发寒。
四面八方的黑水包裹着他,耳朵里挤满了水声,鼻尖能闻到强烈的腥味,身体的机能似乎被强行压制了似的,身上没好全的伤口尖锐的疼起来,本能反应叫人发疯了似的想要逃离。
但追命却拼命的往下沉去,往更深的地方、更远的地方,只求能找到什么,即使是找到水鬼也能让他此刻焦急的心好过那么几分。
时间漫长的像是瘦长的鬼影想要吞噬他,在眼前泛起的一片片黑影里,他终于看见了一片亮光。
一小片深处的水域里,沉着那个眉心有一点朱砂痣的姑娘。她的头发海藻般散落在湖水里,那双装有世界上最甜蜜、最亮的眼睛此刻轻阖着,脸色苍白、无知无觉的躺在漆黑冰冷的湖水里,像是被所有人遗弃在这样肮脏可怕的地方。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追命的心脏扯的稀烂,扯成一块块的碎肉,肺里像是被人塞了一万把利刃。他顶着挤压着他的水流逆行,久违的产生一种恐惧感,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声音。
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崩溃的大喊。
他的意识都有些模糊,只知道去到她身边。
桑菀在睡梦中沉溺于飘忽不定的幻影里,意识涣散间,只听到一阵又一阵尖锐的响铃声。
破障铃……
崔…略商…
陷入沉眠的意识挣扎着想要醒过来,鼻间已经嗅到了熟悉的酒味,她的手指蜷了蜷。
他来了。
当那个带着血气的宽厚胸膛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几乎想要落泪。
无论如何,他总会在的。
追命用脸贴着她,整个人发着颤,桑菀的眼泪还没落下,就感觉他眼眶贴着自己的那块皮肉滚烫起来,烫的她从虚幻的漩涡里清醒过来。
桑菀努力睁开眼睛,水底一片漆黑,眼前朦朦胧胧,但她还是能那么清晰的看到追命的脸。
一张潦倒的、称不上俊美的脸,却让她的心那么酸软。
察觉到追命用力想托着她上浮,她伸出手把他拉进微光中,和她一起沉进这片奇异的水域里。
追命感觉到桑菀的动作,潮水般的恐惧终于渐渐退去,血液终于愿意开始重新流动。
心在无尽的下坠中,在到达地狱之前被人完好地托住了。
像是托住了整个世界。
追命环抱着她,早忘了男女之防,也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此刻的失而复得和心安,早已超越了一切,他必须这样安抚自己,告诉自己,这个总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蜜糖一样的小姑娘还活着,还好好的。
他的不安像是具象化的爱和珍视,让她忍不住伸手去摸索追命的面颊,不管不顾的凑近他,在清脆尖锐的响铃声里鼓起勇气吻他。
引颈的样子像是一场无惧的献祭。
唇齿相贴的瞬间,黑水慢慢散去,微光一齐缠上追命,化作丝丝缕缕的线,修补两人身上的伤。
追命却完全感受不到这种微光带来的暖融感,他的眼睫震颤着,全世界只剩下与少女唇齿相依的唇瓣还有触觉。
桑菀双臂环上他的脖颈,两个人身体紧贴,像是两条交尾的鱼儿。
她玉一样的肌肤贴着他的面颊,那双蜜水一样的眼眸闭了起来,眉心的朱砂痣烟红,双颊胭脂艳艳,似水妖一样美的动人心魄。
追命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了,心脏快速震动着,冰融了整个世界的春水,他一头栽进去,终于再也没法逃避自己的心悸与心动。
他不受控制地低头吻她,这样游戏人间、玩世不拘的浪子,他的吻却是那么温柔缱绻、那么珍惜。
陌生的潮涌将他两淹没、沉浮。
心安之处即是家,他浪迹的天涯也终于迎来了尽头。
第14章 你喜欢我 遇见你,我就再也不想遇见别……
追命揽着桑菀破水而出,凌空一跃就回到了河岸上。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浸湿,白色的衣裙勾勒出姣好的曲线,头发凌乱的贴在脸颊上,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清媚。
桑菀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追命一刻不停的催动内力去烘干她的衣衫。
桑菀却顾不得深入骨髓的凉意,眼底满是欢喜,眉眼弯弯的仰起头看他,不给他一丝一毫逃避的机会,“崔略商,我喜欢你。”
她的脸颊微红,手攥紧了他湿透的单衣,话音刚落,一个饱含春意的吻翩然落在他的下颚。
有点扎,他的胡茬又长出来了。
桑菀的心怦怦乱跳,眼睫下意识的垂下,遮住那双春水绵绵的眼眸。
雨水顺着她的脖颈流淌下来,融化成细小的水珠,一滴一滴落下,透着丝丝凉意,却像热油一样,滴进追命滚烫的心里,顷刻间燎起燎原之火。桑菀刚刚后退半分,就被他掌住了后脑勺拽了回去,跌进他的怀里,仰头承受那带着酒气与热气的吻。
他的胸膛滚烫,喘息声很重,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法拒绝心爱女人的献吻,饶是追命也是如此。
一吻作罢,两人已是气喘吁吁,唇瓣分离之际牵扯出一道暧昧的银丝。
桑菀唇瓣红肿似糜烂的玫瑰,红晕烧的她眼角滚烫,醉眼朦胧,追命看她的眼神里早已充斥了欲念,再也不能堂而皇之的说出你年岁尚小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他们共振着起伏。
桑菀张开双臂抱住他,笑的像偷了腥的猫,“崔略商,你喜欢我。”说完又忍不住去啄吻他,恨不得就这样黏在他身上,笑的如孩童般天真无邪。
追命心很软,无奈的笑了笑,伸手帮她整理好凌乱的发丝,“你傻不傻?”
桑菀瞪他,“你才傻呢!”
追命一点点抚摸她盈盈爱笑的眼睛、眉间艳丽的朱砂痣、嫩的能掐出水的肌肤,认真看着这张娇艳明媚的脸,每一处都长在他心口上,叫他在每个夜里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这真是世间上最傻最单纯的姑娘了。
他的笑容淡了,眼里的寂寥浓稠,“世间多少惊才艳绝的少年郎你不曾遇到过?我好酒恶劳,不算长进。我这样的人.....只会给你招致危险。”
追命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沧桑,一副阅遍人情世故的样子,只能从他带着伤与苦的眼眸里窥得一两分他内心的苍夷。
桑菀听了鼻尖一酸,忍着心底泛起的酸涩,一巴掌捏上追命的脸颊肉,“你才不是。你是崔略商,是世间最好的崔略商。你不是好酒恶劳,是因为你从出生就自带着内伤。”
“你没有不上进,你是四大名捕、神腿追命。你是不过初遇就愿意舍命来救我的人,为了普通人的安危冒险和我独上鬼树林、遇见穷苦人家会偷偷多留银子、为了国泰民安的景愿付诸一切、满湖的怪像也会跳下来救我。”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追命,眼里泛起浪,“你是最赤诚、最侠义,饮冰都难凉一腔热血的崔略商。遇见你,我就再也不想遇见别人了。”
追命定定的看着桑菀含泪的眼眸,这个落拓多情、一生坎坷的男人震颤着,眼眶发红,喉头酸涩的哽咽。
桑菀的话近乎让他震耳欲聋,追命抬手箍住她的腰肢,让她紧紧贴近他地动山摇般的心脏。
世间最好的事原来真的会砸上来,从他在那棵树上接下摔落的桑菀,就已经落了他满怀。
稳稳的、沉重的、踏实的,不再是一句轻飘飘的“得幸失命”。
半生的苦难、半生的阴霾,终于有了一个透风的口子。疮痍之地的风终于活了,拂过的地方都会长出嫩绿的新芽,荏苒后再还他一个春。
桑菀轻抚他起伏剧烈的背脊。
笑看风云、无惧生死的崔略商只会在她面前胆怯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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