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按这狼崽子的狠劲, 要是松了捆后再咬上她几口, 她真的不用活了。
只能一步步来......先解一处试试?
栖棠盘腿坐下,目光落在他满是勒痕的手腕、脚踝处,他到底是人,手腕最解不得。
这小子年纪虽小, 速度却可比拟狼,松了腿脚若趁机跑了,也怕逮不住他。
又只剩下......她的目光落在他被撑开的腮帮子上。
眼前一黑。
——难道她的宿命就是被冷凌弃咬?
她虚捂了下脖颈,拼命摇了摇头。
挣扎半晌后,倏地倾身向前,一字一句地同他商量:“我给你松开,但是不要咬我好不好?”
说着,她捂住自己的嘴, 又隔空点了点他的犬牙示意。
他死死地盯着她不说话,不知听懂了没。
这么好懂,怎么能不明白呢?
栖棠又凌空比划着,靠他愈来愈近,恨不得把这意味喂进他嘴里。
那股花果香在鼻尖肆意的飘,他猝然忽然向前低吼出声,似要喝退她。
栖棠往后一缩,丧气地垂了下脑袋,还是不死心,抬眸四处张望,不知看到了什么,眸光又是一亮。
另一侧湖畔的翠绿中掩着星点的朱红,她拿起一片软叶爬起身,跑到对岸,将簇生在枝头的果子摘了个干净。
白色的绒毛拂过指腹,栖棠将怀里的朱果浸进湖水里清洗干净,献宝似的捧在他面前,“当当,给你吃甜果子,不要咬我好不好?”
她捻起一颗饱满熟红果子,一口咬下,翘着唇角,甜津津地叹一声,“特别甜,想不想吃?”
说着,又捻起一颗轻点了下他的唇,果皮上的水珠润湿了干裂的唇缝,微微刺痒。
久违进食的小狼崽上下滚动一瞬喉结,目光上移落在她弯起的眼角处,又很快低下头。
栖棠侧身弯下腰,不给他躲的机会,又凑上去紧贴着他的脸,眨眼道:“都给你吃。”
她将盛满了果子的软叶递至他嘴边,另一手捏住嘴角布团的一端,轻轻往外扯。
被咬了这么多次,心中不免惴惴,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可又想到,都这样示好了,要是这小子还敢咬她,真是天理难容,看她怎么咬回去!
甜腻中略带酸味的香味往鼻尖凑,他下意识皱了皱鼻。
狼群只食肉,只有在食物短缺时,才会偶尔吃浆果。他更年幼时,尚无力捕猎,便会蹒跚着采浆果吃,尝不出味道,只为饱腹。
他不排斥吃这些野果子,可眼前却有更好的食物。
鹿的血与肉让饿极了的狼无法抑制地吞咽着口水,透湿的布条牵着丝垂落在地。
这样体型的鹿,已经足够狼群饱餐一顿。
解开桎梏后,任何饥饿的狼都会毫不犹豫地咬断她的脖颈。
可是......
他又不受控制地抬起眼,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眸子,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幼鹿濒死前沁满泪水的眼,倒在淤泥里,浸在血肉中。
捕猎是狼的天性,狼不会有怜悯之心。
他的眼睫轻颤一下,低下头咬下去,风卷残云般将嘴边的浆果吞进腹中,大口吞咽,甚至来不及咀嚼,口腔塞得满满的,汁水自嘴角溢出,蹭得到处都是。
生怕有人和他夺食般,两息间,便只剩满地的碎肉果液。
栖棠愣愣地看着他。
起码没咬自己,只是饿狠了。
——看来驯养狼崽的第一步,就是要喂饱他。
她慢半拍地抬起手,给他擦了擦嘴,沾了满袖的红渍,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乖。”
栖棠没能得到任何回应,因为远处的山林里又响起了凄厉、悠长的狼嚎声。
听到狼群的呼唤,他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嘴角抽搐,喘着粗气,狼嚎声闷在胸腔里,仿佛立刻就要嘶鸣出声。
栖棠没有犹豫,当机立断地帮他解开了手腕上的束缚,趁他撕扯自己腿上的布条时,后退两步,快速地爬上树。
她觉得自己待他已足够好了,任咬任吼,可他未免太凶,总要等她的伤口缓缓。
那圈圈紧缚的布条很快便被他的指甲扯碎,他弓着背爬起身,抬头和她对视一瞬,冷冷的,偏偏又藏着说不出的暴躁。
栖棠抱紧树干,心脏一瞬被吊起,另一只手虚虚捂住嘴,求他不要嚎叫。
他的耳朵微动一下,尖利的指甲挠了挠树干,并不说话,肌肉紧绷着转过身,扒开灌木丛往外走去,警惕地一步三回头,好似不相信她会这般无所图地放他回去。
可偏偏他灵敏的耳朵听不到一丝沙沙声。
他当然不会心软,只是今日狼群已经捕到了足够分食的猎物,而他也已经记住了这只鹿的气味。
她逃不掉的。
等明日再猎好了。
他压抑住了即将冲破喉咙的吼叫声,快步跑向狼群。
见那道小小的影子消失在树影中,栖棠终于松了一口气,才打了一个照面,她原也没指望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不过,她已经在他身上系了一小道灵气。
他逃不掉的。
这该死的魇境,她解定了。
——就不信养不熟。
虽然心怀鸿鹄大志,栖棠也只能艰难地先从树上爬下来。
天色越来越昏沉,等彻底黑下来,便很难找到宜居的山洞了。这魇境依冷凌弃记忆中的过往而建,看他一身的伤痕,恐怕山里到处是吃人的豺狼虎豹。
她身上还沾了血,耽误不得。
好在倒霉了一整天,终于走了一回运,无多时就在离湖畔不远的缓坡处发现了一处山洞,内里虽小,洞口却有灌木、藤蔓作遮挡,比之其他要安全许多。
栖棠也没得挑,又去采了些软叶垫巴垫巴就抱腿坐下了,想着明天要怎么‘讨好’那只凶的不得了的狼崽子,左想右想也睡不着。
她倒是想对他好,可也要那狼群不在身边,总不能去白白送命。
偏偏狼是群居动物,要怎么引开狼群?
她双手捂面,痛苦地呜咽出声,真是不想活了。
这年头救人怎么这么难?
要是当年看话本的日子用来好好修习术法,怎么会有今天?
**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粗糙的枯枝倏地刺进鱼腹,两条鲫鱼交叠着串在一起,栖棠一手提着破破烂烂的裙摆,一手攥着鱼串跑到岸边。
深山野林里,凭她仅剩的丁点灵力,遇上什么都得先跑为敬,只能欺负欺负湖里的鱼虾了。
谁教她有只爱吃肉的狼崽子需要上供呢?
日日给他送吃的,就不信他不吃。
被咬了一身的伤,她原本没有下水的打算。可一早上醒来,就发现昨日还血肉模糊的伤口,今日竟然都结了痂。
撑起魇镜的每一刻都要耗费大量的灵气,她自身难保,自然不会浪费灵气治这些皮外伤。
左想右想也只能与魇境有关,具体是如何还不知,只能先按捺下疑惑。
好在她不是绣花枕头剑,不仅捕到了鱼,连烤鱼也是手到擒来。
透粉的琼鼻贴上去,轻嗅两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用软叶将精心烤制好的两条鲫鱼包裹好,她轻哼着歌,一面想着狼群,一面走向山洞。
然而才走了三步,软叶包裹的烤鱼便砸在了地上。
她死也想不到,日思夜想、不知去何处找寻的狼崽子会自己送上门来。
那股熟悉的力道再次从后方扑倒她的时候,她还未来得及思考,手已经牢牢钳住他的下颚往外推,腰上一用劲,就将这只偷袭第二次的狼崽反压在了身下,熟练地撕下布条,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都是经验。
伏击再次败北,他的脸顷刻间便涨红了,张开的嘴还未吼出狼嚎,便被塞进了......
犬牙用力穿刺下去,咔嚓一声脆响,焦脆的鱼皮与雪白鱼肉顿时断作了两截,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荒野长大的狼崽不知滋味,只是无法抑制地分泌了口水。
不是布条。
他的瞳仁轻颤一下,没有吞咽,只是半张着嘴,任由那块鱼肉卡在嘴里,不上不下。
裸露在腔外的大半截鱼不着力,不打一声招呼地跌落下去。
他眼也不眨,眸里水波一晃不晃地看着她贴上来,双手捧在他的嘴边,轻呼着把那截鱼接在手心。
他好像听到‘嗒’的一声。
“是不是很好吃?”
剩下的大半截烤鱼不讲道理地往他半张的齿关里凑,他说不出话,嚼也不嚼地将口里的那截咽下去。
压得喉咙胀痛。
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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