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攥起手心,偏过身子微笑道:“你都昏迷两日了,把我吓坏了。你晕倒没多久那雾便散了,那不过是月食之相带来的奇观,好多人涌去看呢。”
李寻欢吐出一口气,终于坐下来。
那异象太诡谲,没出事就好。
他的目光又落在眼前的紫檀木桌上,质地温润,纹理细腻,显然不是普通人家。
他强忍着咳嗽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念念上前帮他轻拍后背,甜声解释道:“我救了位老伯伯,他想报答我,知道我们无处可去,就让我带着你安心住在这里。”
闻言,李寻欢吃力起身,喘息道:“我如今被构陷成了梅花盗,正是众矢之的,恐怕会连累他。我先去拜见主人家,再将此事言明。”
念念拉住他的手,笑道:“哪有主人家,这是那老伯的偏宅,只有我们两个人。”
见她顶着满脸的伤抬眸冲他笑,李寻欢的心口已感到酸涩难忍。
她还只是个孩子,却因为自己被打成这样。若未练就那特殊的功法,恐怕要被赵正义磋磨掉半条命。
世间他对不起的人又多了一个。偏偏救自己命的,也还是她。
望着望着,他的眸子又已濡湿,半晌才错眸不忍心道:“梅花盗一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你若再跟在我身边,恐有性命之忧。你......”
他已向念念承诺会把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疼爱,怎能再开口赶她走?
可这江湖上恨他欲死的人实在太多了,他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连累她?
她还只是个孩子,本该远离这些阴私,无忧无虑地长大。
念念见他一副忧虑成疾的样子,眼尾上挑道:“管这些做什么?”
这些人被困在里面自顾不暇,还怎么来主持所谓的公道?
她隐下嘴角的笑意,道:“我会保护你的,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
李寻欢已打定主意要独自离开,乍听到这话,更是不知如何作答。
“你......你怎么没给自己脸上搽药?”他的声音低下去。
念念一怔,见他眼里满是愧疚与心疼,‘我不疼’三个字到了嘴边又咽下,耷拉下眼角,捏起他的衣袖便眼巴巴道:“大叔,你给我擦好不好?”
她那双猫眼又大又圆,眼尾下垂的时候,那股可怜劲儿几乎要溢出来。加之小脸的冻痕还未痊愈,又添了新伤,那淤青的巴掌印已凝成了萸紫,额头上的豁口结成了红褐色的血痂,整个人便似颗被碾烂了的梅果。
李寻欢单看着,心又绞了起来。
这巴掌大的小脸上竟已无一块好肉!偏偏每一处伤痕,皆是拜他所赐!
心头似有一把剔骨刀,正依循肌理将他细细拆分,愧疚与心疼已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辈子他都已无法再对她说上一句‘不好’。
他彼时还未料到,这念头会成了打在他脸上的一巴掌。
他只是沉默了很久,才接过那罐已用了一半的药膏。
念念坐上桌沿,双手往后撑,仰起脖颈凝注他。
岁月在断肠人身上,总要更无情些。他早已在自缚的苦痛中彻底枯朽,眼尾的细纹已似枯树的枝桠般蜿蜒出去。
可他眼底的碧绿却是年青的,温柔的,像一阵濛濛的雾,能将所有人网住。
李寻欢弯下腰,雪白的斗篷坠下来,便像将她彻底抱在了怀里。
稠腻的脂膏轻柔地搽在脸上,微凉,似拈了雪细抹在自己的伤口上。
他温热的呼吸正吹洒在自己的唇瓣上,药香味与酒香铺天盖地地倾倒过来。
一切瞬间模糊,世间只剩下那正微张着的薄唇。
形状姣好的,薄软的,一摁便会嫣红的。
她的指尖曾闯进去,知道内里的濡湿、滚烫与缠绵。
某种念头蠢蠢欲动,心脏酥麻,喉间干渴地近乎在烧灼血液。
很想把他......
一种与暴虐同源的冲动自心间涌起,蓦然间,耳畔只剩下自己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喘息声。
她已不是那个痉挛着腿在他床上喃喃迷茫的念念了。
于是她忍着心间的干灼,毫无预兆地扬颈吻上去。
雪白的颈线弯曲成新月,她贴上他的唇,一触即离。
‘砰’的一声,药罐砸在了地上。
耳畔似有铜钟巨震,李寻欢僵在原地,瞳孔骤缩,一下子遍体身寒。
良久,他才听到自己强装镇定地一字一句道:“你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都发着抖,脊背绷紧得几乎要开裂。‘
念念忍着心里密织着的麻痒,一把抱住他的脖颈,往他脸上贴,磨蹭道:“我在喜欢你。大叔,你不要喜欢林诗音了,喜欢我吧。”
“你说过我想要什么就给我什么的。我想要你,你是我的。”
......
李寻欢的耳朵嗡嗡作响,字字句句皆在他眼里化作扭曲爬行的字符。
他艰难地喘着气,牙齿都已打起颤,在满目的黑暗中重重推开她。
半响他才找到声音,厉声道:“礼义廉耻四个字我是怎么教你的!”
他早已在心底把她视为了亲生女儿来疼爱,更是已昭告世人念念是他的义女。
怎能、怎能生出这种有违伦理,天理难容的心思?
念念被他一把搡倒在桌面上,面色已彻底冷了下来。
李寻欢捏紧拳头,竭力平静道:“你还小,一时迷了心窍。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念念抬起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没听见?凭什么?”
李寻欢胸腔起伏道:“江湖人尽皆知我是你爹!”
念念望着他,眸底浓墨翻涌,蓦然抬手,捏住他的颈骨往下折,仰头便去咬他的嘴唇。
牙齿在他的薄唇上乱咬,润湿而混乱,舌尖还要往他唇缝里钻。
李寻欢喘息一声,猛地推开她,眼神如刀,已扬起了手。
掌风吹起乌发,念念侧过脸,把那张青紫交加的左脸露出来,轻飘飘道:“打啊,覆在巴掌印上打死我。”
李寻欢的手停在半空,已抖得像是蹒跚的老人。
他苍白的面色满是怒红,下颌绷紧,重重抿着唇发颤。
念念眉梢稍扬,迎着他的目光抬起手,指尖嵌进额顶,将血痂抠烂。
浓稠的血顺着眉弓流下来,她面无表情地反手将染着血的指腹塞进他嘴里,狠声道:“尝尝我为你流的血。”
腥锈的味道闯进口腔,他咳嗽得几乎要把肺整个呕出来。
耳边尽是颠倒扭曲的喃语,十年前的撕裂感再次追上他,将他逼近暗巷。
他已想逃,迫不及待地落荒而逃。
李寻欢大步往外走,在耳畔乱响的杂音中,嘴唇被滋滋炙烤着,几乎要烫熟他。
他跑到院子里,抓起地上的雪便往嘴里塞。
他用力地吞咽着,擦洗着,嘴唇在摩擦中氤出血丝。
听到背后响起的铜铃声,他沉着脸便往外走。
可十年前他能逃,十年后却逃不掉了。
念念在他背后缓缓道:“怎么?要去找你那个林诗音?”
见她提到那人的名字,李寻欢凝眸斥道:“住口!”
念念的语气无甚波澜,轻声道:“为什么非要我把你绑起来?”
她的话音还未落,透明的细线便已缠上了李寻欢的四肢,似狩猎结束后拖着猎物的尸体般将他拖到了拔步床上。
细线嵌进他的腕口、脚踝、腰腹,穿透床身,一圈又一圈地将他囚禁在了床上。
李寻欢正欲挣扎,可莫说是内力,竟连手脚都丝毫动弹不得!
他正腰腹紧绷,奋力挣脱束缚之际,念念却已软着骨头跨坐在了他的腰腹上。
她看他的眼神已非常露骨,一种浓郁的占有欲如刀般直逼他的喉颈。
李寻欢瞳孔放大,生怕她走上歧路,颤声道:“我都已到了能做你爹的年纪,你不过是因为我救过你,才会对我生了依赖孺慕之情。怎能和男欢女爱混为一谈?”
念念轻笑,摩挲着他的唇瓣道:“谁叫你引诱我?”
这句话便像恰好正好命中喉颈的飞刀,一刀致命。
李寻欢手脚发冷,凝着心底逐渐裂开的缝隙,失声道:“我对你只有长辈对晚辈的疼爱!我只把你当做女儿!”
他被魇住了似的,额角都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念念盯着他,强硬地攥着他的手伸进自己的心衣里。
粗粝的薄茧磨了一路,指腹触上一片雪白,似陷进了杏仁豆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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