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猝然抬起头,一把捏住李寻欢的胳膊,笑道:“这便是贤侄女吧!好兄弟,没想到你早已成家。竟连喜酒都不愿给我送一杯!怎么不把弟妹一并带来?”
李寻欢哑然,苦笑道:“我哪来的家可成?”
李寻欢早已没了家。
可这话一说出口,他自己便先懊悔起来。到底怕大哥多想,纵使他的眼角已荡起了滚烫的水波,嘴里却只得故作浪荡道:“恐怕得遇上天底下仅此一位的美人,才能叫我这浪子起成家的念头。”
龙啸云大笑着拍他的肩膀,大声道:“......哈哈不风流不成男子汉!兄弟你还是一点没变,那这孩子是......”
念念见他眸子里闪过一丝暗光,颇觉有趣地乖乖道:“伯父好。”
他大笑着点头,作势要来拍念念的脑袋,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
李寻欢默然一声,不知如何介绍念念。若是平常,他当然会将念念的来历如实告知大哥。
可偏偏是眼下这个当口,偏偏念念断了龙小云一条胳膊,还毁了这孩子的脸。
无数个念头缠结在一起,叫他的呼吸越来越沉。良久,只能垂眸愧疚道:“这孩子算作我的义女。我才知小云是大哥的孩子,我......都是我的错。”
他知道龙小云必定已将一切和盘托出,按那孩子的性子,少不得添油加醋一番,恐怕还要倒打一耙。
可他却不愿辩解,一句都不愿。
他多希望龙啸云能痛骂自己,便是要自己偿命,他都绝不怨言。
可龙啸云却瞪大眼睛,厉声道:“我的儿子便是你的儿子!此子不成器,你替我出手管教这畜生,难道还有错处不成!”
他吸一口气,话音转柔,又道:“你的义女便也是我的女儿!这小畜生敢对自家姐姐下死手,就算你不出手,我也要打他个半死。”
这一番话说完,李寻欢已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龙啸云却还没完,他又弯下腰,对着念念温声道:“好孩子,你就当做自己家。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伯父,伯父替你教训她。”
对着伤害自己儿子的外人,他竟也如此疼爱。谁能不叹一句兄弟情深?
念念凝他片刻,猝然露出个笑,甜甜道:“谢谢伯父。”
她瞧一眼李寻欢,在心里悄悄笑。
怎么有人光长皱纹,不长眼力?
李寻欢说教她读书念字,她是一点也不想学的。可是今日见到这老东西,她倒是很想学一学了。
等她学会了这装模作样的姿态,再装装可怜,岂不是马上可以把这个笨蛋骗走了。
念念悠哉悠哉地跟在李寻欢身后走进大厅,只觉从未如此愉悦过。
龙小云一见她,便下意识往娘亲怀里躲。
他满脸缠着布条,胳膊都挂在了脖子上,到底还小,不作恶时看着便很可怜。
念念见他这样子倒是很想吓吓这小畜生,可惜她将将从他爹那里明白了装模作样的好处,只得作罢。
李寻欢却早已失了魂,再也看不见其他,眼里只剩下那道紫色的身影。
林诗音生的秀美清丽,面色苍白之余,眼里还尤带着几分冷淡、几分哀怨,似受雨淋打的紫鸢花般惹人怜惜。
这朵紫鸢扎根在他的前半生,躲进那旧梦里后,便再也不愿出来了。
他夜夜醉倒在梦里,含着泪寻到这朵紫鸢时,便总在自厌中猝然惊醒。只得躺在床上,任凭漆黑的夜淹没他的口鼻,将他活活溺死。
可这些早已无处说,无法说。
又见这朵心口上的紫鸢,他却只能极力捱下心中的苦涩,笑道:“大嫂。”
这一声字字诛心。
龙啸云眸光微闪,对着念念和声道:“贤侄女,这是你伯母。”
念念本就盘算着要使坏,没想到这人便直直把刀口递到了自己手里。
这样听话的及时雨,她怎能不接?
念念笑盈盈地盯着林诗音的脸看,忽而甜蜜道:“伯娘好漂亮。”
她这一笑实在比蜜还要甜,林诗音的面色却霎时间灰败下去。
这当头一棒,竟已砸得她连话也说不出。
她尾音微颤道:“你......”
良久,她才蜷紧指尖,白着脸道:“你好。”
这话音刚落地,她便不再看任何人,只拉起龙小云的手,冷冷道:“我先带小云去休息。”
见她远去,龙啸云叹道:“你别怪她,母亲多纵子。她是太心疼儿子了。”
李寻欢只有苦笑。
龙啸云拍拍他的背,“一路车马辛苦,便叫孩子休息去吧,我们兄弟俩不醉不归!”
这十年,李寻欢已近乎将自己泡在了酒里,要想让他醉一场,实在很难。
人愈想醉,便愈醉不了,比方说现在。他走在回听竹轩的路上,一路上见的哪是花草阁楼?皆是种种从前。
他踏着夜色往院里走,只觉脚下正一步一步地往下陷。人人皆在沼泽里半身不遂,竟找不到一人能拉他一把。
冷风往喉咙里灌,他在无人的夜里咳嗽得几欲倒下。
不知从何时起,他早已成了一座孤岛。
这样孤寂的夜,竟也很平常。
他带着一身酒气推开门,眸里的空虚与哀恸还未散去,便蓦然蹙眉喝道:“是谁!”
指尖已握住了飞刀,正欲发出,便见那被窝里蓦然钻出一只红彤彤的烂苹果。
李寻欢骤松一口气,可指间飞刀的冰寒却在提醒他这有多危险。若他刚刚抬手掷出这一刀,后果不堪设想。
他沉声道:“谁教你躺在我的床上?”
他说这话时已带上几分厉色,念念却好整以暇地缩在被窝里,不答反问:“李大叔,你为什么会刻伯娘的木雕啊?”
她的语气尤带着三分天真与几分不可言说的猜疑。
那双猫眼本像珠石一样透亮,此刻在李寻欢看来却似盏盏鬼火,将他的遮羞布骤然烧毁,叫他赤.身裸露,在一个敬仰孺慕自己的孩子面前,把自己那些肮脏的、恶心的、不该有的心思尽数显露。
她该怎么想他?
龙啸云视他为亲兄弟,他却夜夜觊觎他的妻子。
李寻欢已喘不过气,似被人扇了一巴掌般失力道:“我......”
她却仍步步紧逼,盯着他道:“虽然我不识字,但也觉得这样不太好。伯父要是看见了,生气了怎么办?”
她违背良心道:“不对,他对你那么好,一定不会生气。应当只会很伤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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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有过必悛,有不善必惧”出自《国语·楚语下》,大致意思:有了过错一定要改正,做了不好的事情一定要心怀戒惧。
第86章 恶劣与低头 视线、身体、心魂全部交缠……
李寻欢踉跄着往后退, 被这两句问得猝然失力,竟已坐到了地上。
心脏似被人猛捅了一刀子,陈年的血痂骤然崩裂,酿了经年苦痛的血泪汩汩流出, 一息间竟已打湿了衣襟。
他浑身皆是冷汗, 嗓子被人毒哑了一般涩痛。
连孩子都懂的道理, 可他却卑劣地妄念了十年。午夜梦回时, 他含着泪想去拥抱的,是大哥的妻子!
在这双稚嫩的猫眼面前, 这一切是那么的见不得人。
他对不起大哥,也对不起诗音。
可是, 可是——
念念见他失魂落魄、眼泛泪光的样子,心脏不由得阵阵钝痛。
软刀子割肉,竟也这么疼。
她从床上爬起来, 穿着件短袄就小跑着到他面前抱紧他, 撒娇道:“伯母是伯父的妻子,这样是不对的。你以后不要刻她了,刻我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他脖颈处磨蹭, 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皮肤,正隐隐试探着越过界限。
倘若换作平时,李寻欢必定能察觉出点什么。可偏偏是现在,他满心只想着——
可她本该是我的妻。
李寻欢双手捂上面颊,心间是彻骨的痛与悔。悔得却是,当年不如死在那邯郸大道上。
如此才能不辜负大哥对他的救命之恩,也不辜负诗音......
那杆银枪救了他的性命,却也挖空了他的心。
他怆然泪下, 李寻欢这种烂人着实配不上林诗音。跟着他,哪有安生日子过呢?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念念的面颊上,烈火一样蔓延开来。
这滴泪是为了林诗音而落。
她停了娇缠,指尖轻触上这点湿润,心间猝然燃起更烈的妒火。这漆黑而浓稠的妒火翻滚着,叫她咬紧唇瓣,佯装天真道:“李大叔,你为什么不愿意?难道我不漂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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