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得做更多。
父亲做的空中车轨减缓了交通压力，韦恩集团一直最大限度的放出工作岗位，可依然无法让这座城市稳定的运转下去。
哥谭最初的四个家族中有三个已经放弃，韦恩是最后的一个。
布鲁斯轻缓呼吸，哥谭带着海洋味道的潮湿气息在鼻间流转，他缓缓将那些纳入肺中，然后合上眼。
哥谭夺走了他的亲人，他的童年，他逃跑、回归，现在他还在这里。
他爱着这里，所以他会继续爱下去。
晚饭后，布鲁斯将自己放入单人沙发，一个电话、两个电话，应付着里面的算计，进行一些礼仪上的基础交际。
这方面布鲁斯做的一直不太好，老管家微微挑高一侧眉头，表示自己已经尽可能的不去挑剔那些言语间的不妥，但还是觉得布鲁斯做的过于应付。
“阿福，我有些不集中。”
布鲁斯只能左右摇了摇脑袋。
他最近的状态不佳。
也许是哥谭的雨夜对他造成某种不良的影响。
说白了就是在外地生活了太久，返乡后反而有点水土不服。
他单手撑着脑袋，在沙发中蹭了蹭，合上眼睛。
老管家无声靠近，为他留下一张足够温暖的毛毯，然后转身离开，继续跟韦恩宅角落里那些至少沉积半个世纪的灰尘过不去。
老房子总有这样的问题——无法照顾到所有的边边角角。
布鲁斯沉睡下去。
他在即将入睡前微微张开眼睛，感受到阿福的好意，拢了拢身上的毯子。
在午后温暖的光线中，他看到在窗户边上，窗帘聚拢的位置后方，好像有个很纤细的黑色影子。
无法确定是真是假，是看错了还是幻觉？
布鲁斯努力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略微抬高了视角，发现那影子至少有两米多高，在影子顶端的那个尽头，有一颗白色的东西，正在注视他。
白色的……
像未经雕刻的石膏一样。
布鲁斯猛地挣脱睡意，张开眼睛。
幻觉。
还是叫做梦境？
布鲁斯立刻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入睡的地方。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周围的布置却是很久以前的。
是他父母在某个万圣节做的布置。
换上月下深林主题的巨大背板作为装饰，棉线做成蛛网放在角落，再从院子里拆下树枝黏在板子上，让它们看起来张牙舞爪。
小布鲁西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又乖又萌，回到家里其实是个有些顽皮的孩子。
他要求很多，父母只要有空，总会陪他去做。
这个场景是小布鲁西和父母一起布置的，大概是在他7岁的那年。
他还做了好大好大的毛毛蜘蛛，他爬上吊灯去房顶上粘蜘蛛的时候还年轻的管家在下面保护他，曾经的特工紧张的一头冷汗，最后那东西还没能被他粘好，中途就从房顶上掉下来，砸在母亲面前，把母亲吓了个够呛。
布鲁斯缓慢吸入冷气，让自己胸口的闷痛被凉意镇压。
“这不好玩。”他冷漠开口：“无论你是谁，你是什么，都要明白一件事情：任何人，都有不能被触碰的底线。”
就在布鲁斯没有注意到的背后，椅子的阴影里，微微扭动着舒展开的触手齐刷刷停顿。
第二章
阴影下的触手一动不动。
布鲁斯也没有动作，他安静的坐着，没有东西回应他，他的警告就有些空乏，视线也只能落在窗帘上。
他记得在入睡前最后的那个瞬间，他将自己的目光落在这里。
而当时在这个位置上，他肯定看到了某个东西。
布鲁斯走了过去。
窗帘是曾经的那条，7岁过半的时候，他和小伙伴在这条走道上“剑斗”的时候打翻了装满巧克力糖浆的迷你喷泉，那些甜味将它彻底毁掉了。
他当时有点慌，因为阿福很喜欢这条窗帘，而且再没有同样等级的代替品了。
父亲沾了剩下的一点点巧克力浆放在爱哭不哭的小布鲁西嘴里。
“你得帮阿福擦一个礼拜的勺子。”
家里的银质餐具洗完后需要立刻擦干，刀叉太危险了，小布鲁西如果想要弥补自己带来的麻烦，可以选择勺子这样相对安全的对象。
布鲁斯记得自己立刻答应下来，然后擦了一个月。
最后，他有成功终结自己的愧疚心吗？
布鲁斯不太记得那个了。
他想起来了阿福。
如果有东西袭击了他，那么阿福呢？
布鲁斯的表情有瞬间的慌乱。
他的经历有限，刺客联盟几次危机都是打打杀杀，还没有遇到过这种诡谲的场面，一时之间难免陷入被动之中。
再回头。
刚才布鲁斯坐过的单人沙发中靠入了一名异常高瘦的人。
布鲁斯呼吸停顿。
入眼是正常码数的黑皮鞋配着过分修长的腿，往上能看到一整套板正到极点的漆黑西装，洁白衬衫，还有那条鲜红色的领带。
布鲁斯缓慢吐出肺中的气体，视线继续抬高。
对方双手肘部撑在单人沙发两侧的扶手上，因为肢体修长，同样是石膏质感的手指能轻松在脖颈前方交错。
那十根手指未免太长了。
就算只是单手，也能将布鲁斯的脑袋轻松地卷入其中。
人类因此呼吸停顿，不得不花了半秒来强迫自己继续抬高视线。
他看到了石膏般的头部。
石膏质感的脑袋正微微歪着，应该是在打量布鲁斯。
“到我这里来。”低沉沙哑的声音轻语着命令，“布鲁斯韦恩。”
声音并非从对方口中发出，石膏脑袋压根没有嘴巴这种东西，音源飘忽不定，布鲁斯尽力去追，却毫无所获。
更像是在他的耳蜗深处直接炸开。
到我这里来。
布鲁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段被他自己遗忘了的记忆随之苏醒过来。
8岁，他在学校里学会了争夺，正面意义的那种，考试的第一名，又或者跑步的时候第一个冲过终点线。
还有游戏中，他也不愿意输掉。
也许是为了惩罚他不知谦让，打断一切的意外在8岁那天如约而至。
小布鲁西在电影场里打着哈欠，对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这么长时间的静坐还是很难以完成的任务。
他难得想要妥协一下，告诉父亲：他累了。
于是他的父母带着他离开，走入电影院后面的小巷。
下个瞬间，画面快速向后退离。
“呃……！”
布鲁斯喉结滚动，试图压抑住即将出口的声音。
太阳穴开始阵阵发痛，小巷里的画面在眼前反复闪现，那些子弹、火光、飞扬的珍珠，还有韦恩夫妇玻璃珠一样的眼瞳。
这时候布鲁斯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因为痛苦而单膝跪地。
他想要站起来，却无能为力。
现在的他，和仅是8岁的那个时候，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是怎么走出去的？那个抢劫犯为什么没有杀自己？后来那个抢劫犯又去了哪里？
当初GCPD的戈登找了很久很久，却一无所获，警察查到了那个小混混，却始终找不到对方，最后反而弄成了失踪案件。
为什么？！
“到我这里来。”
黑暗中那个声音在说话。
布鲁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画面翻转。
8岁的小布鲁西满脸泪痕，恍惚的站了起来，走向了黑暗的角落。
那个抢劫犯也在这里，目光惊恐，浑身被漆黑的触手缠绕，小布鲁西像是没看到这一幕似的，只是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始终未曾注意到，就在身边的转角处，有一个高大可怕的人影正俯视着他。
石膏的头部从背后接近了小布鲁西的头部。
仿佛有不存在的呼吸。
原来，那个小混混在这里。
在这个夜晚，对方被不可描述的怪物拖入小巷的黑暗内，被一口一口，吞噬干净，融入哥谭的雨水，进入下水道，最终和其他废水汇聚在一起灌入大海，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派上一点点用场，让那些残骸再喂养几条小鱼。
布鲁斯露出错愕的神色。
人类基本不具备这种承受力，淡定的看着自己的同族被一口一口吞食，那需要已经疯狂的大脑和坏死的神经。
对于布鲁斯来说，现在的他还不具备这种能力。
哪怕这个人杀了他的父母，他也不会因为对方被怪物分尸而感到快意。
“如果人类的法律空乏无法维护自己的同族。”
“那我就帮你吃掉吧。”
布鲁斯艰难开口：“你是……自己想吃。”
话音出口，帷幕掀开，那后面隐藏的是真实的怪物，还是虚无的光影？
对方用修长指骨单手抚胸，微微点了一下脑袋，算是一种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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